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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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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睡

“呦。”

野原琳在收拾東西準備下班時,銀色的稻草頭伸進了她辦公室的門。

“沒打擾到你吧。”

旗木卡卡西手上拎著甜品,徑直走了進來。

“沒有。”

琳笑著往手上擠了消毒液搓著。

“聽玖辛奈老師說你今天有個外出任務,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。”

“嘛。”卡卡西想了一下才語意不明地支吾道,“一會兒就走。”

琳習慣了他這副什麽都不往出來說的樣子,所以也沒有追問。

氣氛一時間有點僵硬。

從什麽時候起,她和卡卡西之間開始冷場了?

不是少年時的靜默,而是實實在在的冷場。

“帶土的文職考試通過了,下個月就可以去暗號部上班。他今天還約我喝酒。”卡卡西打破了僵硬的氛圍,自然地說起了帶土的事。

“真不容易啊……”琳雙手交握道,“辛苦你幫他補習了。”

“我覺得自己現在能立刻去暗號部工作,連實習期都不需要了。”卡卡西耷拉著眼皮說。

琳跟著笑了幾聲,心裏卻漫上一陣難以言說的悲涼。

她肯定是第一個知道帶土通過了考試的人,這麽多年的了解,卡卡西不可能猜不到這一點。

但他已經可以做到假裝對別人的情緒毫無所覺,游刃有餘地用這件事來化解那種尷尬冷清的局面了。

【他確實不再是少年時的那個人了。】琳把頭上的發圈取了下來,長長地舒了一口氣。

“甘栗甘的新品,”銀發的男人對她的想法一無所知,輕巧地把兩份甜品放到了她的辦公桌上,“一份給你,還有一份麻煩你捎給我母親。”

“她最近失眠很嚴重,我還想拜托你把上次給我配的安神劑帶過去幾支。”

接著,他拿出幾張紙幣,也放在桌上。

琳搖搖頭,把錢推回到卡卡西那一邊:“這樣可就太見外啦。”

卡卡西思忖了一下,感覺再堅持下去她會生氣,於是將錢拿回來放進了口袋:“那等我任務回來給你帶禮物吧。”

琳笑了笑,道:“註意安全。”

卡卡西點點頭,準備離開時,忽然間像想起了什麽似的,又轉回來道:“別告訴她。”

“什麽?”琳疑惑地問。

“別告訴我母親,是我讓你送安神劑過去的。”

為什麽不自己回去送吃的送藥劑,為什麽又不願意告訴旗木夫人他的好意,對於卡卡西身上這種古怪的擰巴,琳早已不再好奇了。

所以她只是簡單地答應著“好”,目送他的背影出了辦公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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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甩掉了嗎?】

【不,並沒有。】

旗木朔茂斜倚在一個巨巖下喘著粗氣。即使並非感知型忍者,但戰鬥的直覺還是告訴他,那個黑色的古怪家夥就在附近。

四代火影給他的資料裏所指的地方,是需要從火之國的東南邊境出發,橫跨湯之國再出海才能抵達的一個小島。

名叫山岳之墓場。

宇智波斑確實在那裏。

雖然早已如風中的燭火一樣衰竭,但他依舊是宇智波斑。

絕對的強者。

強大到旗木朔茂都難以想象他的巔峰狀態。

能逃出來,實在是僥幸。

身上雖然沒有明顯外傷,但他知道自己在內出血。

疼痛讓他錯覺內臟已經糊成了一鍋粥,每一次心跳都能牽動痛感。

放出的傳遞情報的忍鷹已經被擊落了。在緊迫的時間裏他只能把情報交給通靈忍犬,再與忍犬分路而行。

到這裏實在需要休息一下恢覆體力。

沒有水,他從忍具包裏摸出一個小瓶,把裏面剩下的五顆止疼藥全部幹嚼著咽了下去。

還沒調整好氣息和紊亂的查克拉,他的身體就條件反射般地從原地躍開了。

大片的木刺從巨巖中穿出,傾刻間成了一地碎石。

好險。

朔茂的後背冒出了冷汗。

“被感覺到了麽,”黑色的怪物說,“可惜。”

旗木朔茂沒有說話,他提起一口氣,將雷屬性查克拉灌註在白牙短刀上,猛力朝黑絕攻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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旗木稻妻已經接連兩個晚上無法入眠了。

莫名的焦躁與她如影隨形。

自從嫁給朔茂後就消失的不安定感此時卷土重來,像毒藤一樣重新在她心裏紮根生長。

她非常想去找卡卡西聊聊,但又覺得他剛搬過去自己就去打擾他實在不太好。

而且卡卡西是她的晚輩,並不是應該處理她負面情緒的人。

【要是朔茂在家就好了。】

她第一百次地感嘆著。

不知道為什麽,這次他才走了兩天一夜,卻讓稻妻覺得像是出去了半年那樣漫長。

野原琳來敲門的時候,她才從思緒裏回神,開門把這位年輕有為的忍者迎了進來。

“旗木夫人看起來沒休息好呢。”琳關切地說。

“那麽明顯嗎?”稻妻揉了一下自己的臉。

“稍微有點點黑眼圈哦。”琳雙肘撐在桌上,自然地說。

“最近有點入睡困難,”稻妻拿出琳專屬的水杯給她泡了茶,“小琳呢?感覺好像更忙了。”

“嗯……是呢。”

琳拿出甘栗甘的甜品拆開,開始和稻妻講起了她最近在醫療部改制方面遇到的種種阻礙,聽得稻妻感嘆不已。

大部分醫忍有著精密的查克拉控制技術,所以忍術方面的造詣不會太低,可以說是全面型人才。

培養一個醫療忍者就和原本世界在二戰時培養一個飛行員一樣不易。

寧可舍一架戰機,也不能丟一個飛行員。

因此在哪個忍村,醫療忍者都是稀缺資源。

每個醫療忍者除了出任務,還需要兼顧醫院和醫療忍術研究的事。

“……總之,就是人手完全不夠用。”琳苦惱地總結道。

“醫療部可不可以吸收平民呢?”

“我在都城的時候也有很多平民的醫生。”稻妻提議道。

“可是平民醫師和醫忍完全不是同個醫學體系啊。”琳道。

的確如此。

在稻妻看來,這個世界普通平民醫生類似於中醫,而醫忍的治療方法則更像現代醫學。

“說起來,很多簡單藥劑的配制是不需要查克拉催化的吧,”她不禁說道,“為什麽一定得讓醫忍來配制呢?”

“您的意思是……”琳遲疑地說,“先培養一批平民藥劑師?”

“我的意思是,”稻妻喝了一口茶,道,“培養一批可以做簡單藥劑,可以開處方的平民醫生。”

“還有那些對查克拉控制並不夠精確的傷殘忍者也可以接受培訓。”

說到這裏,她明顯感覺琳那雙溫柔的棕色眼睛亮了一下,於是繼續說了下去:

“有了這批平民醫生,將來就可以用階梯式的醫療模式。”

“可以在每個小片區設置一個小診所,大片區設置一個大診所,做得好的話,甚至可以落實到戶。”

“基層的醫生可以定期去每家每戶訪問情況,了解和記錄下來每戶的健康狀況。”

“村子裏的人需要治病不直接去木葉醫院,而是從小到大階梯式上升,就可以減輕醫療忍者的壓力。”

琳慎重地思考了一陣她的話,才道:“如果真的可以按您說的這樣推行的話,前期會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。”

隨後她又笑道:“但是後期一定可以形成一種良性運作循環。”

“這是好事,我覺得水門老師一定會同意的。”

稻妻柔和地拍了拍她的肩:“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哦。”

雖然知道卡卡西和琳是沒有可能了,稻妻還是很喜歡琳。如果沒有卡卡西的繼母這層身份,她是非常想有琳這樣的朋友的。

“對了,”琳喝了一口茶,咽下口中的甜品,“我這裏剛好有這個。”

她轉過身,從包裏拿出五支安神劑。

“誒?”稻妻感覺很巧,“是給我的嗎?”

“嗯,”琳肯定道,“晚上入睡困難的話,可以服用一劑。”

“真是太貼心了啊,”稻妻接過來,仔細看了看,道,“我記得卡卡西經常喝這個。他說是你改良過的,所以不會有副作用。”

“也不是完全沒有副作用。”琳不好意思地說,“只是相對比較小啦。”

接著兩人又愉快地聊了一陣猿飛阿斯瑪想去做大名的守護忍,宇智波帶土通過考試,和禦手洗紅豆升特別上忍的事,直到天完全黑下來,琳才告辭回家。

送走了琳,稻妻簡單地洗了個澡,喝掉一支藥劑,很快便進入了黑甜的睡夢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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旗木朔茂回到家中已經是淩晨,他在走廊裏艱難而緩慢地脫下染上血汙的制服與外衣,藥效已經過去了,幾個簡單的動作就讓額頭冒出涔涔冷汗,喉嚨湧出一股腥甜,來不及反應,他直接嘔在了地板上。

一灘粘稠的血,在黑夜中泛出滲人的光澤。

沒有時間收拾了。

也沒有力氣收拾了。

疼痛像巨浪般聳起,在朔茂以為達到頂峰時,卻還繼續向上攀升,最後形成海嘯向他倒來……

劇烈的痛苦鎖住了呼吸,連一絲□□都不能發出。有那麽幾秒鐘,眼前徹底黑下來,讓他差點以為自己瞎了。

過了很久,也許只是幾分鐘。身體的痙攣結束了,留下了麻木的鈍痛。在剛才排山倒海的痙攣疼痛中,他徹底失去了時間概念。

身體完全軟了下來,幾乎沒法挪動。於是他盡量擡起手臂去扶住身邊的什麽家具來保持平衡。

就像一只張開翅膀拼命抵禦狂風的鳥,向著自己的巢掙紮過去。

快一點……

但是輕一些……

不要吵醒……稻妻。

他的路線,本來是先從兒子新搬的宿舍樓經過,再回到家裏的。

但是那間宿舍裏堆著幾個沒有打開的箱子。就好像沒有人住過一樣。

也罷。

那孩子,已經是男子漢了。

他沒有精力再去想,卡卡西去了哪裏,是執行任務,還是又去了游廊找那個叫雲的女子。

無論如何……

越來越近了,稻妻。

想要再見到她的信念像一道閃電般亮徹蒼穹,支撐他爆發出畢生的潛力,支撐他在天亮前趕回家中。

五感竟然因痛感而變得更加敏銳,甚至能聞到走廊盡頭飄來一絲橙子的淡淡香甜氣味。

此時此刻,那份信念又像閃電一樣短暫虛無。希望逐漸瓦解,變成了超越身體痛苦的,深不見底的絕望。

因為他開始意識到,當自己向稻妻邁出一步,時間也會向終點邁一步。

他曾經覺得,對於生者而言,重要之人的死亡,意味著生者長久的失去,在剩下的歲月裏不斷地懷念起死者,體會“失去”的殘酷。而於死者而言,失去的痛苦與殘酷,僅存於死亡的一剎那。

現在他扶著門邊,凝視著柔軟棉被中的妻子時,卻真真切切的認識到,對死者而言,失去不是一剎那的事,而是永恒。

她依舊保留著貴族時的習慣,規規矩矩地側躺著,枕邊擺著一盤圓乎乎的橙子。厚重華美的長發在枕頭上散作一堆,映著月色,像浸潤在月亮裏。

他將要永遠地失去她了。

他想。

他正在死去。

想要擁抱妻子最後一次。

只剩下最後一次。

但是一次……

一次怎麽夠呢?

想要每晚都擁著她入眠。

在這漫長的三天三夜中,在生平忍受過最大的痛苦中,一直保持著冷靜的木葉白牙,眼睛裏突然湧出淚來。

稻妻月亮般的睡顏,現在浸潤在他的淚水裏了。

他艱難地跪下來,一只手撐著疊敷,緊閉嘴唇控制住喘息,停頓了一會兒,才將被子掀開一個角,側身挪進了被褥,像曾經幾千次幾萬次那樣,卻比曾經任何一次都更加溫柔地撩起她的頭發,輕輕將她摟住,環抱在懷中,整個人從背後緊緊貼住了她。

終於……

旗木朔茂的內心發出一聲沈重而滿足的嘆息。仿佛時間的逼近對他已經沒有了任何威脅。

她身上甘美的氣息驅散了死亡帶來的恐懼惡臭。

他很熟悉這氣息。這是他們臥室裏滿溢出的氣息,是妻子手上時常沾上橙子汁水的氣息,是他在外面時常思念的氣息。

甜蜜的,希望的氣息。

稻妻在迷迷糊糊中,後背感覺到了溫柔的暖意,一陣熟悉的安心與舒適包裹住了她。熟悉的男人的氣味,夾雜著汗腥味。她像往常一樣回身抱住他,在半夢半醒中發出一聲低低地呢喃:“朔茂……”

“嗯。”旗木朔茂的鼻子裏發出了一個短暫的音。

他沒有張嘴應答。也許滿嘴的血腥氣會撲向她的臉,也許鮮血會在張口之時噴湧而出。

周圍逐漸變成虛無,只有他和懷裏的稻妻一直存在,相擁在被褥中,漂浮起來,不斷升高。

他試圖親吻她的頭發,沒有碰到。

不知何時,他的意識已止於此。

他的心臟停止了。

稻妻在他的懷裏安穩地睡著,她不知道,兩個小時後,第一絲曙光將撕碎這靜謐的黑夜。

她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動了動,頭發正好蹭到丈夫死去的嘴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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